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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妈妈的反校园暴力“战斗” 最终学校同意对打人的学生开具处分
北青深一度
2023-03-16 10:22

 

一个60人的班级,被分为了两个“国”。

一边是经常打人的学生,另一边是可能被打的其他同学。从一年级到三年级,云南西双版纳州一所小学的班级里不断发生欺凌事件。家长们愤怒,但大多在老师的调解下忍耐,还有人为了避免孩子被欺负,默许他们加入打人的一“国”。

一位母亲的加入让事情起了变化。苏迎澜是上海一家单位的主管,得知自己的儿子被围殴后,她迅速飞回家,在几天时间内熟悉了相关法规,一一联系其他被打学生的家庭,发起了一份反校园暴力联合声明。经过与校方的几场谈判,最终,学校同意对打人的学生开具处分。

这不是一个让坏孩子受到最严厉惩罚的、令人解气的故事。为了减轻对班主任和学校的影响,苏迎澜没有选择报警或向上级部门反映,但她仍然实现了一场小小的胜利。

遭遇欺凌后,对于如何面对和处理施暴的同学,10岁的儿子害怕而犹豫。但他能肯定的是,道歉是没有用的,暴力还是会再次发生。这一次,苏迎澜希望孩子能和自己一起直面这件事:“你愿意陪妈妈打这一仗吗?”

“我愿意。”儿子说。

这一仗或许并不完美,但她想和孩子走出一条路来,在面对校园欺凌时除了逃避和忍耐之外的另一条路。

妈妈的计划

2022年12月,下午5点,苏迎澜正在上海的一家公司开会,大家正和风投公司讨论着资本进入行业的模式,但她已经没有心思听。她的手发着抖,买下了最快一班回西双版纳航班的机票。

几分钟前,她接到了来自丈夫林皓的电话。三年级的儿子小逸在操场被7个同学围殴了。电话那头的丈夫愤怒到哽咽 ,甚至想到了和对方家长“同归于尽”。

“我们离婚,孩子判给你”。苏迎澜震惊了,“为什么?”这是林皓冲动之下的策略,万一他和对方家长发生冲突,就自己揽下全部责任。

“我(要是)不回来,你离哪门子婚?”“我单方面宣布离婚。”“有用吗?你知道离婚的程序吗?”林皓没想那么多,“我去了。”苏迎澜赶紧给表弟打电话,让他前去摁住丈夫。

苏迎澜知道丈夫的盛怒来自何处。上初中时,林皓也曾遭遇校园欺凌。那时他成绩好,又是外地人,班里的同学经常打他、抢他的钱。告诉老师没用,父母也不管,林皓想过退学。为了保护自己,他不得不加入校外的坏小孩团体,逃课、变成打架更厉害的人,但成绩从此受到影响。

当两天前上三年级的儿子在睡觉前说想转学的时候,林皓的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。在小逸的描述中,周四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,以陈子杭为首的7个同学突然追上来对他拳打脚踢,两个关系好的朋友上来帮忙,也一起被打了。林皓马上检查了孩子身体,没有明显的伤痕,他稍稍松了口气。

从上海回到西双版纳的家里最快需要17小时。打完最后一通电话,回到会议桌前的苏迎澜找朋友要了张白纸,开始“唰唰唰”写思维导图,她已经顾不上自己的状态明显不在会议里了。

画“脑图”是这位企业主管解决问题的方式。面对这个特殊的“项目”,她在A4纸的右上角写下自己想要的结果:一,小逸的心理状况恢复健康;二,惩罚打人的孩子;三,法治进校。

围绕着目标,她开始细化分枝路径。她需要了解反欺凌的相关法规,查清事件真相,了解班里是否还有其他孩子被欺负。她计划和学校进行三次谈判,第一次,学校向她做初步的情况说明,第二次给出初步的解决方式,法治副校长作为责任人一定要出现。第三次就是最终决定。

“前三秒写出脑图,第四秒开始行动”,苏迎澜遇到问题一向如此。但这次最近一趟回家的航班在第二天早上,她担心这段空档里事情会发生变故。

煎熬的时间里,她开始做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。她咨询律师,联系媒体,发动身边的同事搜集与校园暴力相关的所有资料,看其他被欺凌的孩子妈妈分享的心得,“他们拼命给我发东西,我就拼命消化。”

还有一些令苏迎澜哭笑不得的热心帮助。一家快递公司的朋友听说了小逸的事,说要发动全部快递员去学校拉横幅支援,还有一名山东的同事说,“你等着我让一群崽子去干他们”。苏迎澜曾想过把后续的经历拍成小视频放到网上,一个导演朋友提醒她,千万不要这样做,“不是所有人都会觉得你做的是对的。”

苏迎澜预计这会是个长期的“项目”,出发前,她收拾了许多天的行李。

从一年级到三年级,小逸遭受的校园欺凌逐渐升级。

 

习以为常的暴力

郑书宜的妈妈也听女儿说起了这件事。2022年12月1日,郑书宜放学回家照例分享班里的新闻,“陈子杭打小逸了”。书宜妈妈没多想,以为又是“普通的打人”。

她知道陈子杭是班里最调皮的小孩,女儿的每日分享总少不了他:“陈子杭又打人啦”“把xxx打出血啦”“把老师的葫芦丝摔坏了”“又比国际手势(竖中指)了”,女儿渐渐对此习以为常。

有家长形容,陈子杭就像一颗定时炸弹,随时随地都可能发作,只有班主任的课才安分一点。许多家长都嘱咐孩子“离他远一点”。担心女儿性格内向,受欺负了不敢说出来,郑书宜妈妈会换一种说法问:“你自己上楼梯的时候,突然间遇到他了,只有你们两个,你会不会害怕?”看着女儿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害怕,她暂时松了一口气。

平时在学校门口接孩子,走出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,家长们看一眼就明白了,“除非是跟陈子杭玩得太好的,要不然男同学基本都有被打过。”郑书宜的妈妈说。

苏迎澜并不清楚这些情况,她常年在外工作,丈夫在家照顾两个孩子。为了少让妻子担心,林皓大多报喜不报忧。下飞机后,苏迎澜马上开始执行她的“脑图”,她和小逸在房间里呆了三个小时,一点点问出三年来的情况。

一二年级时,小逸被个别同学洒墨水、损坏文具,有时也被陈子杭打,每次和班主任告状后,欺负他的同学都会被叫去办公室道歉,但很快又恢复原样。从三年级开始,欺负过他的几个同学开始集结起来,以陈子杭为首,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趁老师不在时没来由地打他。小逸说,这学期几乎每节体育课都会被打。林皓回忆起来,之前小逸也提过一次不想去篮球课了,但没具体说原因,当时自己并没在意。

还有一些事情,小逸不确定算不算是欺负自己,一直没有主动说过。每次在卫生间门口碰到陈子杭的时候,小逸都会被掏下体,“很多同学都被这么弄过”。陈子杭还会当着同学的面骂他、对他比中指,“骂得很脏的那种”,他学不出口。小逸又重复了一次想转学,他害怕被打,也担心其他同学看他的眼光,连上厕所都变成了一件很烦的事。

在梳理资料的过程中,苏迎澜了解到这些行为对应着“身体欺凌”“言语欺凌”和“关系欺凌”,她把小逸的经历记录下来,分类整理成文档,为后续与学校的交涉作准备。

当天晚上,苏迎澜和丈夫约了班主任见面,对方承诺会向安全保卫处汇报,联系打人同学和家长把事情了解清楚。小逸躲在苏迎澜身边,看起来很紧张,说话的声音克制地发抖。班主任安慰他,“明天你照样来学校上课,大大方方的,如果有什么就举手和老师说”“没事,笑一个给老师看一看”,小逸勉强笑了笑。

林皓也逐渐平静下来,安慰妻子自己不会再冲动了。他很自责,觉得没把孩子照顾好。他专门加入了班级家委会,负责组织体育活动,其实是想多盯着点孩子的情况,“想不到还是出了这种事情。”

第二天放学回来,苏迎澜问小逸,“今天怎么样?”“上了语文数学什么的。”“怎么样?”“就上课。”“你害怕吗?”小逸看看妈妈,“害怕”。小逸说,上课的时候还好,他和陈子杭座位离得远,但下课了就害怕,去厕所时也害怕,还好班主任叮嘱了其他同学陪他一起去。

“如果他们几个跟你道歉,你愿意接受吗?”小逸说,“妈妈,我真的不相信他们的道歉,他们道歉过很多次了。”然后就回房间做作业了。苏迎澜心里很难受。那两天晚上,小逸夜里会发出叫声,但走过去拍拍他,又睡过去了,早上起来他也不记得。

没上两天课,疫情就在西双版纳蔓延开。小逸听说要在家上网课,笑出了声,“太好了!”其他时候,他都不大讲话。苏迎澜咨询了一位心理学教授,对方建议鼓励孩子表达和接纳自己的恐惧,放松下来。那段时间,苏迎澜和林皓常带孩子出去走走,一起玩游戏,看动画片。

小逸还频繁地提出想去学跆拳道。陈子杭个头壮,也学跆拳道。苏迎澜说,你看妈妈的胳膊这么细,一点肌肉都没有,松松散散的。你看爸爸,文文弱弱的,但是我们没有力量吗?她担心小逸会觉得,只有以暴制暴才能保护自己,决定带着他一起参与这件事的解决过程。

 

两个“国”

班主任和打人学生的家长联系后,苏迎澜和林皓陆续接到了他们的道歉电话。

家长们对于欺凌行为的描述各不相同——“调皮”“动一下”,也有“踹了几脚”。一位爸爸解释,“他们这个年纪,平时可能会有沟通不畅的地方”,苏迎澜对这种弱化欺凌的措辞感到生气,马上普及欺凌的定义,“xx爸爸,欺凌分为主动性欺凌和反应性欺凌,反应性欺凌是指欺凌者事先受到了被欺凌者激惹或挑衅,但都属于欺凌。”在研究资料前,她原本也以为,反应性欺凌属于挑衅者的过错。

最让苏迎澜哭笑不得的是,一位家长什么都不了解,上来就说对不起,还把小逸的大名念错了,“我真不知道什么情况,老师让我们来道歉”。还有一位妈妈说,自家孩子也不知道被陈子杭打过多少次了。

苏迎澜意识到,这次事件不止于个例。她向其他家长打听,还有哪些孩子受过欺负,按照班级群的联系方式一一打过去,惊讶地发现自家的情况居然算是很轻的。

一年级时,王可诚就被陈子杭从楼梯上推下去过。刚从幼儿园毕业,王可诚妈妈以为小孩子玩心未定,只是调皮一点,但二年级时王可诚接连几天被打,有时候打肚子,有时候打心脏,晚上睡觉也会突然叫出声来。

有次放学,王可诚妈妈碰到陈子杭,说“你不准再打我们家王可诚,再打我就报警了。”陈子杭什么都没说。刚到家,她就接到了陈子杭爸爸的电话,态度恶劣,说她恐吓他家孩子。

王可诚妈妈曾想过报警,但班主任表示自己会处理好,考虑到报警可能对学校造成影响,最后还是没有追究。她知道班主任很负责,只要有同学受欺负了她都会处理,严重的会继续上报给保卫处,叫双方家长去学校,但最终都是以道歉收尾。

从三年级开始,不少孩子都发现,以前没有那么恶劣的同学也开始加入陈子杭,形成了一个四五人的小团体。郑书宜说,以前没什么人和陈子杭一起玩,但现在“他们已经变成一国的了”。郑书宜妈妈听一个家长说,“我家小孩儿说:我跟他是兄弟,所以他不会来打我。”大家似乎形成了一种共识,只要加入陈子杭就不会被欺负。

苏迎澜联系了十多个家庭,希望能一起签署反校园暴力联名信,呼吁校方重视起来,但并不顺利。

大多数家长担心学校会觉得他们闹事,孩子以后可能遭受不平等对待,也有家长觉得苏迎澜这么做只是想让她家的事情获得更大的影响力。苏迎澜很沮丧,也觉得这些家长有些可怜,“明明被欺负了,但是又不敢说,连爸爸们也不敢说。”她理解家长们的担忧,当地好的小学并不多,家长都很珍惜进这所学校的机会。

最初接到苏迎澜的电话时,郑书宜妈妈也很惊讶,“要搞这么大吗?”但得知她这么做也是为了整个班级考虑后,她决定站出来支持她。虽然女儿并没有被欺负过,但她听说了太多同学被打的事情,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大,“既然学校没有处理得当,就要有一个家长来处理,我觉得她挺英雄的”。

最终,这三个家庭一起签下了反校园暴力联名信并按下手印。苏迎澜原本想借此呼吁学校加强反校园欺凌科普教育,但担心对其他家庭造成影响,最终没有拿出来。

 

三次谈判

事发后两天,校方联系了打人学生的家长了解情况,并和苏迎澜约了第一次谈话。

她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,提前熟读了《西双版纳州加强中小学欺凌综合治理实施方案》(以下简称《实施方案》)、《公安机关可以训诫未成年人的6种情形》,了解了原则上学校应在启动调查处理程序10日内完成调查。她还熟悉了法治副校长的岗位职责,也翻看了学校公众号,发现此前学校关于反欺凌的科普活动非常有限,且没有面向所有年级的学生。

一位代表校方的老师表示,几个打人的学生已经承认了围殴的情况,与小逸的描述没有太大出入。苏迎澜觉得学校在积极解决问题,希望和他们站在统一战线。

她分析,学校发生欺凌事件,最担心的就是名誉受损。苏迎澜富有谈判技巧,她决定从这里找到突破点,“我知道创新的政绩指标对评优工作是非常有利的。这次反欺凌的事情可以成为你们的创新工作之一,推成一个典型案例”。

她同时也给了校方一些压力,表示如果自己向上反映,可能会给学校的考评造成影响。自己也已经和一些媒体取得了联系。

为了避免被大事化小,她还要求代表校方的老师签字保证:“校方会公平公正公开处理整个事件”,并按上了手印。

根据校方的反馈,苏迎澜评估着做到哪一步更合适。让陈子杭转学是大多数家长的诉求,但老师表示,按照《义务教育法》的规定,学校没有权力开除或变相开除学生。苏迎澜知道这不现实,做不到就是在为难学校,她决定退一步,“我相信给出处分是不过分的。”

苏迎澜引用《实施方案》:“对于反复发生的一般欺凌事件,学校在对实施欺凌学生开展批评、教育的同时,可视具体情节和危害程度给予纪律处分;学校应迅速联络公安机关介入处置,组织专业人员对涉事学生进行心理咨询教育和安抚”。

对陈子杭给出处分是苏迎澜的底线,也是区分以前处理方式的界线。她问过小逸,“如果陈子杭没有转学,如果他们当全校同学的面向你道歉、写保证书,他们的家长也给你道歉,你会相信吗?”小逸马上回答,“不相信,因为告老师不管用,保证书也没用。”

对学校来说,开具一份盖章的处分和情况说明也不是容易做出的决定。苏迎澜说,老师后来打电话商量,表示如果处罚太严厉,以后小逸可能和其他的孩子不好相处。苏迎澜觉得这些话看似有道理,实则是个伪命题,“如果打人者在班级里受到了足够的处理,你觉得其他同学会怎么看待这个事情?我们走正确的路,并且走出来了,后面的人才会跟随。怎么会有同学不跟他玩呢?应该更靠近他吧。”

老师还提出过让陈子杭的家长以赔偿的方式来解决。苏迎澜拒绝了,“如果赔钱、道个歉就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了,那处分是不是也可以商量呢?”

苏迎澜和林皓原本很希望能报警,就算不能做出实质处罚,让警察短暂地出现在学校也好。前一天她去王可诚家了解情况时,提到之后可能会有警察去学校调查,王可诚一下子开心起来,“警察叔叔真的会来吗?是警察叔叔吗?”苏迎澜在安慰小逸时,也下意识地说过,“没事,发生了什么还有老师和爸爸妈妈,实在不行还有警察叔叔。”

但学校不希望把事件扩散到校外。苏迎澜也试图站在学校和老师的角度去思考这件事。《实施方案》中提到,如果发生欺凌事件,分管法治教育的副校长和班主任是直接负责人,治理情况也会被纳入文明校园创建和班主任的考评。

班主任在小逸一年级时才从乡下调任上来,自己也有个小孩,放学后经常还有很多工作要做。林皓和班主任接触比较多,他明显看出班主任从一年级到现在老了很多,总是很累的样子。他觉得班主任没做错什么,不希望她一起被处罚,“好人之间也是需要互相保护的对吧?”林皓担心万一班主任被调走,“一个好的老师是不是这辈子就毁掉?会不会她以后就没这么有责任心?被影响到小朋友会更多?”苏迎澜也觉得,做事先要本质善良,再去正确。

双方各退一步。最终,学校接受了苏迎澜提出的几点要求:给陈子杭记大过处分、对其他打人同学进行通报批评,针对小逸被打的事件出具情况说明,以及在校内开展反欺凌科普活动。

校方发给他们的第一份情况说明上只有文字总结,苏迎澜觉得不行,要求带上学校的抬头和公章重写一份。她知道,这样的文件在自己手上不过是一张纸,但对学校来说,就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剑,对陈子杭来说,就像孙悟空的紧箍咒。校方也表示,如果再出事,他们会帮忙劝陈子杭退学。

苏迎澜告诉小逸,没有一件事情是靠逃避解决掉的,去直面恐惧,才可以快点成长。

 

陪妈妈打这一仗

小逸幼儿园毕业的时候,老师要求每位家长给孩子写一封信,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出来。不少家长写的都是感谢老师、妈妈爱你之类的常规内容。苏迎澜的标题是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》,“分离是为了下一次更好地聚在一起。如果你变得好了,就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去团聚。”

这样的家庭模式在班级里并不多见。爸爸是接孩子的群体中少数的男性,妈妈常年在外工作,不忙的时候就回家住一段时间,她对孩子的爱流动在不断的分离和团聚中。

苏迎澜的父母离婚很早,妈妈看重自己的事业,经常在外地出差,由保姆照顾她的基本生活。虽然少了身边的陪伴,但当自己需要的时候,妈妈一定会第一时间回来。妈妈从不和她说哄小孩子的叠语,还会聊很多种大人世界里的事情。

苏迎澜和小逸也是类似的相处模式,他们会像朋友一样讨论各种各样的问题。做项目遇到困难的时候,小逸看到妈妈头疼的样子,问“你在烦恼什么?”苏迎澜如实讲出来,小逸常常给出一些天马行空的答案,“你可以.......”

最初,小逸听说爸爸妈妈要去找老师和副校长,他担心告状之后,自己可能被打得更厉害。苏迎澜告诉小逸,没有一件事情是靠逃避解决掉的,去直面恐惧,才可以快点成长,保护自己。“你愿意站出来陪妈妈去打这一仗吗?”“我愿意”。

每次和学校谈话结束,苏迎澜就第一时间分享给小逸,“过来,我和你汇报下工作”。她省略了具体谈判的过程,以一个孩子能理解的语言把事情总结出来。

随着谈话的进行,小逸感觉到这次的处理方式好像和以前不一样,以前谈一次就结束了,现在还有第二次,而且谈话对象上升到法治副校长的级别了。苏迎澜看出他心里是高兴的,小逸性格腼腆,开心的表现就是露出憋笑的表情,走路也一蹦一跳。到了第三次,小逸已经没有什么反应,只是“哦”了一下,关注点就跳到了担心被检查背古诗上。

2月5日,三年级下学期开学第一天,她发现小逸没有像以前那样拖着不想吃早餐,他收拾得比妹妹还快,还催促“快点”。

这一周,班里专门开展了一场预防校园欺凌主题的班会,陈子杭和几个打人的同学当众和小逸道歉,保卫处主任代表学校在班里宣读了对陈子杭的处分决定。班主任给苏迎澜打电话,说这学期班里孩子好带多了。放学后,郑书宜也没再带回陈子杭打人的消息。

苏迎澜问小逸,“他们给你道歉的时候,你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?”她担心听到“高兴”的答案,这或许代表小逸觉得自己比他们厉害,也担心听到“害怕”。小逸说,“没有什么感觉。”苏迎澜放下心来。

小逸似乎原谅了部分打人的同学,林皓送他上学时,看见小逸主动叫了其中一个同学的名字,一起走进学校。小逸说,陈子杭没再欺负过他,但上厕所时,他还是会习惯性地避开陈子杭,如果陈子杭去了,他就不去。

事发两个月后,苏迎澜的“项目”接近尾声。

在与小逸和妹妹的一次聊天中,苏迎澜发现,小逸坦然地说出了自己在学校被人欺负的事情,她想,自己或许可以买票回上海了。

(为保护受访者隐私,文中人物均为化名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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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责任编辑:黄小群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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